在云彩里“借山而居”

2015-03-11 16:14:00
张西昌
原创
5618
摘要:在寒冷的冬天,去看望终南山上的冬子,了解到更真实的冬子……

在云彩里“借山而居”

“借山而居”的沐暄堂位于秦岭北麓的峪口中,峪内有二岭,西岭上,座落着华严祖庭至相寺,东岭顶上是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聚落,其中的一个小院即与冬子结缘。他在那篇炙手可热的微信里说:“终南山的云彩,不仅可以盖宫殿,还可以嚼着吃。”这座普通的农家院落,在诗人冬子的心念里,也被嚼出了某种观念的兴味。

借居终南山

和老孟聊天时,冲动在冬子那里变成了现实,他看中了终南山里一处废弃的宅院,并以4000元的价格租赁了20年的使用权。冬子说他是个“说风即雨”的人,一些听起来玄妙或不切实际的念头,很多人可能冲动一会儿便会回归理性,而他则在未及平复之前却已经有了行动。还在西安美院油画系读书时,他就和朋友来过这里。喜欢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看起来,这里好像是被现代文明忽略的地方,但冬子觉得,与城市里易于迷失自我的喧闹相比,他更喜欢这种朴素而真实的感觉。

从西安城到这里,开车也需要一个小时,路越走越窄,也越来越蜿蜒,远处即已望见的房子,却是遥不可及。车只能停在半山腰,从被草木掩映的山径中寻路而上。山径上铺叠着厚厚的树叶,两边是高低起伏的坡状农田。登至岭顶,笑盈盈的冬子和他的两只狗就在冬日的暖阳里,狗儿一大一小,左右跑将过来,煞有戒备似的狂吠,并将我们带领到主人跟前。

那篇惹火的微信,事出无意,更是远远超出了冬子的预期,如今他需要面对的,是随之而来的很多媒体。他说自己怕被公众化,在潜意识里,他喜欢将自己隐匿起来,对生活百相进行观察,这样才有存在的快感。之所以到山里来,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心理所使。

冬子反对将他的行为划归为“隐居”,他说终南山里修行的很多,但没有隐士,是比尔波特曲解了隐士的概念。在传统文化里,“隐”是就“士”而言的,起码他不是。隐者,是哲学层面的,不进而退,以退为进。而且,很多人自然会将隐居的形式固化,认为“隐居”该是一种矫情的“返璞归真”。他认为,退而避之或退而静之,前提都得是“情怀的”。

亲手经营的生活

这是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冬子说,租来的时候,几已废弃,因为交通不便,他很久也没上来住。去年3月,正是草木丰茂,山花绚烂的时候,几个朋友聊至兴起,说干就干,再加上邻居老乡的帮忙,经过半个多月的忙活,便有了今天的沐暄堂。

原宅没有过多改动,由于院内的牛棚岌岌可危,而且也无功能需要,为了将明澈的阳光引进来,只有将其拆掉了。如今变成了鸡舍、鹅舍和狗屋的领地,冬子给他们各自建设了“雅居”,并且书写了牌子,悬挂在门口。那些小家伙们每天都腻味在主人身边,表达着自得其乐的依赖和感谢。

山里不缺石头,正好可以铺设一条通往正屋的踏步,也借此将院落分成两半,一半留给小家伙们,另一半可以挖个池子,种莲置木。盆景根艺似乎都是现成的,只要在附近转转,就可以把大自然撷回小院。大大小小的陶盆里,都被冬子充实得满满当当,院落里也别有生趣。更不缺的,是各种虫儿和鸟类,常常会与他的惊喜不期而遇。

穿过院落可以进屋,三间大的正屋,中间是过堂,南面辟出来作厨房,北边一间是居室。墙壁经过粉刷,光线好了很多,墙壁上都是主人的作品,虽然没有画框,但和环境却很协调。

居室进门处是画案,松木质地,来自镇上,原本是乡民制作的厨案,却被冬子改作它用了。几个“秀才”都弄不动,在老乡的帮助下,才将它从半山腰背了上来。冬子虽是学油画出身,有时也想试试水墨,这案子就成为玲珑思维的停歇之所。一些朋友所赠小玩意,被他摆置其上。这些物品,都是手工所制,充盈着质朴的气息。有时,冬子还会带些野生的花朵或果实,来点缀其中。破晓后,穿过云彩的阳光便游动进来,陪伴他开始一天的工作。

屋内的色彩简素而沉静,好像有些刻意。冬子说这是他喜欢的色彩,平时购置时,也就不知不觉形成了素灰的调子,他自认总结出了一个审美公式:极简(造型)+朴素(材质)+高级灰(色调),这样可以成就质朴与厚重的美,也是他的偏爱。所以,白墙、土地、深黑的屋顶、牙黄色的画布、灰白的床单和窗帘,都形成了稳练而朴素的和谐。

在这样的环境里,冬子说他有一种沉潜的宁静,不孤独也不寂寞。去年9月,西安降了半个多月的雨,他下不了山,也不出户,雨水是这山里唯一的喧闹。还好有小伙伴们陪着他,锁山闭门,无限惬意。

在家里,冬子有很多小伙伴。最黏人的,是“郑佳”和“土豆”,一大一小的两只狗,大的是狼狗,同学“郑佳”所赠,以人为名了。小的是灰黄色的绒毛板凳狗,圆团团地形似土豆。它们俩要好,屋内户外,欢腾不休。还有小猫喵星人,顽皮幽默,为大家频添了许多趣味。喜欢和猫狗逗乐的是成年的白鹅,因为来得早,脾气也就有些火爆。还有赤红色的大公鸡神情孤傲,统领着几只母鸡,每天在山野里闲走,被喂养得肥美滋润,冬子所食的鸡蛋都靠它们供给。

这些伙伴不仅是冬子的生活支撑和精神伙伴,时常还会充当模特的角色。在这样的生活里,他试图用绘画和文字去表述。他认为这些都是人对万物感触的不同表述。这些天性无遮的小伙伴,给了他灵光的触动,成为了他画面里的主角。对小伙伴们的感情,使得冬子的画面开始呈现出温情与宁静。冬子最喜欢的还是诗,他一直秉信一句话:诗是艺术的捷径。在静谧的夜晚,奇思妙想会充盈他的脑海,据说他已写下了百余篇诗文,都源自于他对生活和存在的思考。

梦里家园

什么是美好的生活?冬子说,就是能够在现有的条件下开心存在。生活的美好,不在于物质本身,而在于内心的自由与宁静。他说自己是个英雄主义者,也颇有野心,但对目前也很满意,有吃有喝有余粮,写诗画画听歌喝茶晒太阳,这样的生活比他此前在城里更能使人舒心惬意。每个人所真正需要的,无非是自由,而自由来源于真实,是不被其他力量所左右的内心真实。

冬子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吃两顿,饭是自己做的,粮食自然要到镇上去买,屋外有菜地,是随房屋一并租赁的,可以经营各种菜蔬,亲手刨地,亲手伺弄,吃到嘴里的味道,还真是有点不一样。而且在夏秋时,有吃不完的果实野味,从这个角度来讲,他是富足的。而且,对有文艺情怀的人来讲,日子里的情味更是重要。

在美好的季节里,屋外会开花,漫山遍野,花气流香。给他印象最深的,是杏花和洋槐花,粉白欲滴,似乎将整个房舍包裹。朋友来了,可以坐在被花气熏染的绿荫里,沏茶谈笑,从中午到黄昏,奢侈地消磨掉一天的时光。

站在岭顶,可以看到雾霾中的西安城,冬子说他之所以要到山上来,是想摆脱都市的环境。“城市化其实是个阴谋”。在那里,对于利益的仪式化狂热,会迷失一个人的自省。他说自己是个能够把灵魂从躯壳里拿出来,不断把玩和审视的人,这是最能真实体验的一种存在感。冬子不排斥财富,而是抵触对财富几近狂热的行径,他的很多观念让我想到了约翰·拉斯金和威廉·莫里斯。但在清素的生活中,他不排斥现代用器,比如电暖气、手机、网络和微信。

那天相谈,我尽量不使话题倾向于形而上的虚空,而是不间断地用具体的生活现实发问。刚好冬子预存的电费用完了,我们坐在没有任何取暖和照明的房子里,清苦的感觉更为真实。我问冬子,你不经意的一个微信撩拨了众多周旋于具体生活中的人们,或许简单才能保持真实。低成本的生活是你保持初心的精神框架,可是这种低成本的文艺生活,你究竟能持续多久?你只是人们虚幻念想的一个短暂践行者么?冬子笑了笑。

自晒生活的微信,被不大的朋友圈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扩散,冬子说偶然中暗含着必然。现在,与之联络的朋友和媒体陡然增多,也有不少人驱车前来。当然,除了“慕羡”的眼光之外,也有人将其视为别有用心的“屌丝自炒”。对此,冬子的理解是:“靠诗和画赢得尊重才是痛快的,靠抖生活,那是个坑,被人诟病,自己也会恶心,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心灵鸡汤、终南捷径之三流角色。火,只是‘存在’的泡沫罢了。”遗憾的是,人们对他选择地点的关注很大程度上超过了对其选择生活态度的理解。

毕竟,“自由和爱才是生活的本质”。

张西昌    

美术学博士  西安美术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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